Saturday, May 31, 2014

聖雅各之路 - (24) Tapas

Logrono也算是一個大城,沙也、熊哥跟我一行三人放下背包,洗好澡,清清新新的跑出去享受美食。

西班牙人的作息跟吃飯時間都很有自己的一套。既將一天當兩天在過(#17),晚飯時間又推得好晚,大概是晚上九點上下,所以黃昏時間有自己獨特的喝酒吃tapas(小菜)習慣。而且tapas又是各處鄉村各處例,如熊哥後來所言,由東往西,tapas好像由精緻小點變成大剌剌的下酒菜。當然一開始沒想那麼多,我Camino上的tapas經驗,就是始於與兩位台灣朋友同行的這一天。

Tapas的種類很多,而且各處鄉村各處例
Tapas當晚餐的話很減肥
三個人分享,能吃到的種類更多,可份量相對少,若按兩位的做法tapas當晚餐的話,想必Camino的減肥功效又再上一層樓了。兩位對吃甚有要求,熊哥尤甚。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家賣tapas的店,途中遇到連續三天都有遇到的丹麥阿姨Bente,她好像要跟我們一起吃,但又有點猶豫,看到年紀相仿的朋友又跑去聊天,最終沒跟我們一起吃。

終於找到讓兩位滿意的店,安頓下來。Camino真是酒鬼的天堂,我點了一杯Gin Tonic,兩位則喝可樂。老闆娘問我要用哪一種Gin酒,倒是把我考倒了;這種清況下,自詡小聰明的我最愛用答法就是反問對方有啥好介紹。她看上去很開心像是遇到了知音人,熱情推介了Beefeater London,說是自己的最愛,一直都只喝這個。當然喝杯好酒價錢不會低到哪去,大概就跟我那一份食物的價錢相去不遠,但是這杯Gin Tonic,不怎麼喝酒的沙也試喝了也直嚷好喝,開心,就值回票價了。

偷拍老闆娘背影一張,左上

要價不菲的Gin Tonic
翻看與沙也的合照,我已經能笑得比較開懷了。這張是特意拍來傳給一路擔心我的媽媽大人看的,證明我跟台灣的朋友一起,安全、開懷、小命保住了。多得Camino上可愛的朋友,我又學會了如何真心露齒笑。雖然曬得像塊炭似的,無悔。

右邊一塊炭

* * *

回到旅店後,沙也說她看到Bente阿姨,說阿姨可能以為要跟我們一起吃,回頭就不見我們了。我對阿姨覺得抱歉,因為是我對另外兩位說,「阿姨應該要跟她的朋友去吃啦。」看到她頭也不回地跑去跟朋友打招呼時,我真心這麼想。

去阿姨床位那邊看看她,她說她大概是感冒了,人非常的不舒服。我說勸她看醫生,她就不肯,真是位固執的阿姨呢。(後來感受更強,但那又是後話了。)我唯有把身上帶的感冒藥給她,說「如果明天還是一樣發燒就不要走,要去看醫生哦!」但她好像有聽沒懂似的。

#17) 一天當中有很長、幾小時的午休時間,但這個習慣好像在慢慢改變了。

Thursday, May 29, 2014

聖雅各之路 - (23) 因緣際會

若說華人有自己獨特的腸胃,可能誇張了,也沒有非常吃不下歐洲的食物。只是,出自台灣朋友手筆的蕃茄意大利麵,吃起來真的不一樣,清爽而飽足,撫慰我承受了歐洲食物已久的腸胃。事源是在泳池邊遇過以後,又在超市遇上兩位台灣朋友。為晚餐預備選購食材時,聊到我所住的度假風旅店並沒有廚房,兩位邀請我到他們住的albergue一道用晚餐,我樂意之至。

撫慰腸胃的意大利麵
一條法國長麵包、蕃茄、蕃茄罐頭、雞蛋、意大利麵,加起上來才7-8歐左右,三個人分2-3歐一個人就可享用一頓豐盛晚餐;相比起每晚吃到膩的朝聖客套餐(Pilgrim’s Menu)作價10-12歐便宜多了。再者朝聖客多有留下物資在旅舍,比如是基本調味料:糖、鹽、黑椒之類的,有時更有各種各樣的碳水化合物來源:米呀、意大利麵之類,所以在Camino路上要過得省,也是絕對可以的。試過遇到一個女生,她年紀輕輕的只有19歲,來走Camino就沒帶多少錢在身上;有個晚上她差點連第二天住旅店的錢也差點沒有,全身上下只剩5歐,我「借」了2歐給她硬要她拿著,因為那段路普遍的旅店都收7歐一晚,5歐的比較少,擔心她在遇到提款機以前,連住都沒得住。但是相對於我是生病才不得不替自己找一個出口,小小一個女生敢這樣踏上旅程還是很有勇氣的,我佩服不已。

為了答謝兩位朋友的晚餐,我邀他們也來我住的旅店在泳池邊小喝一杯冰啤酒。又與沙也跟熊哥約好了隔天六點半在他們的旅店外面等。

紫色的天空

第二天都還黑著,我們就出發了。半路上天空是紫色的,美不勝收。在Camino上出發得早的話,就必定遇上浩浩蕩蕩的老人家大隊,他們都走得很快,快到讓我感到羞愧的地步。不過熊哥說不必急,因為老人家只是一起步趁有力氣時走這麼快,後來必定慢下來;否則用這種健步如飛的步速走一整天是非常嚇人的。也有可能是大家的心態都一樣,想在日頭變得太大、太毒以前先趕一段路,快的話可以先到目的地,不然在中午時段日曬太強時也可停下休息乘涼。

* * *

愛的標記,拼這個該要花多少時間呢?
聽說這時Camino上有一對新婚夫妻在走,處處留下可愛的標記。可走這朝聖之路對情侶或是夫妻來說都是一大挑戰,比起一般旅遊來講,聽說更容易發生爭執。一路上看到的不是如膠似漆的,就必定產生不少矛盾,若沒有必勝或是必死的決心,最好就別去挑戰大家的關係了。



* * *

一路與兩位台灣新同伴同行。

在酷熱的荒野路段,一位年輕男士上前撘話,提醒我背包背得歪歪的,嘗試幫我調整,說不然肩膀跟下背部都會肌肉勞損。對於朝聖客的好心,我一直來者不拒;調整好以後,就開始加入我們聊天。這位大男生來自西班牙,叫「海美」,我非常訝異他的英語說得真好,差不多聽不出口音。我向他介紹沙也跟熊哥,說「他們來自台灣,但是你千萬不要說他們是中國人哦,台灣人聽到別人稱他們為中國人都會生氣的」。

聊著就談到一些政治問題跟中國國情,香港既是前英殖民地,回歸以後有許許多多的身份認同問題和文化衝擊(老外都很愛聽這些)。海美跟我感嘆來走朝聖之路的,好多都已經不是為宗教緣故(他本人為天主教徒);後來則提到他聽來的許多不民主、不自由、不公義的中國國情,義憤填胸,好像跟我生氣一樣。我覺得他那樣子有點可怕,回頭看沙也跟熊哥落後在老遠處;明明一直都是他們領先的,為什麼離我跟這位那麼的遠!我用中文抱怨大喊「救命呀~」,熊哥才笑問:「需要幫忙嗎?」

「當然要啊!」原來他們認為這哥是來跟我撘訕的,刻意的落後是給我們制造機會。(#)求援以後,換成熊哥跟海美聊,沙也陪我走,兩個男生的腿長腳程快,漸漸的把我跟沙也遠遠的真實拋離在後頭。沙也的水瓶在熊哥身上,我跟沙也分享我剩下的水。到差不多進入Logrono大城以前,發現熊哥一個人在樹蔭下等。他說海美應該是對我很有興趣,非常期待再見到我,路上海美一直跟他強力推介到Logrono後要住哪裡,強調自己是當地人所以很清楚,讓我們也務必住那家。




他們問我對海美感覺如何,我說就沒怎樣,而且被他那種積極的語氣給嚇到。不知是否為了考慮我的感受,最後我們沒住到海美推介的那家albergue。來自熊哥的補充資料,原來海美是精神科醫生(就難怪英語講得好),我打趣道「矣,那我可以順便讓他看診呢」,熊哥白我一眼說「可惜人家是小兒精神科啦。面對小孩子工作的人,多多少少要有點過動吧。」(熊哥個人意見,不代表本人立場XD)知道以後覺得沒有去那家,有點小遺憾,可是醫生又如何?見面了感覺大概也是一樣。而且就算人家真的有意,我那時候心心念念的,還是某個壞人吧,還是會邊走邊流淚。

醫生事件倒是在我們三人之間提供了不少歡樂,感謝他了。

是日,20公里。

#16) 沙也還在後頭拍我們的背影,在寫文章的當下我在情商她友情提供,她說要找找看。

Monday, May 26, 2014

聖雅各之路 - (22) 休息日

Los Arcos 晚餐

Los Arcos的晚上,與三個講德語的女生一同用晚餐。小妮來自奧地利,另有今天路上的同伴德國女生,跟一位意大利女生。原來意大利的某一區,母語也是德文。所以這三位有時用德語交談時,我便得發呆一下。

離開Los Arcos的旅店前,德國女生給了我一雙乾淨的襪子,是那種專門用來運動的無縫襪子。她說她有多帶,這可以防止腳下長水泡;後來發現很管用,除了在大雨天走路以外都不長水泡了。這也是朝聖客之間那種不能言諭的感情,除了襪子我還收到過止痛藥膏和其他各種各樣想不起來的物資;我自己送出去的有多帶的水壼、uniqlo襪子、別針、水泡止痛膠布之類的。朝聖客之間,既為陌生人,又像是親人;需要幫忙時,總有別人付出無限的愛心。

* * *

至今已經走了10天,Camino上有些人會建議一星期休息一天,因為前兩天都走得太拼命,就決定這一天為休息日。這意味著我與小妮又要分開了,因為她早在Pamplona時已經休息過了。

腳底長了一整片水泡仍堅持走的女生

只走了7公里,停在Torres del Rio。遇到了昨晚其中一個講德語、來自意大利的女生。她因為腳下長了一整片覆蓋腳底的水泡,痛得已經不能再走,就也在此住下。我們不禁被一家有游泳池的豪華albergue吸引,就決定是它了。雖然穎一直罵我都帶了好多沒用的東西,但這次泳衣終於派上用場。雖然其實我不會游泳,但是那按摩用的壓力水柱實在好吸引,我的背部跟小腿肌肉都感受到呼喚。

能吃到飯覺得很幸福

Camino上從來沒試過早上11點就安定下來,先去洗衣服。旅店泳池旁出現了火爐跟大鍋子,一位廚師要在露天環境煮西班牙海鮮飯,有一段時間沒嚐到飯味的我,飢腸轆轆地期待著。廚師先生一點都不吝嗇,就任由我隨便拍下烹調過程,還玩心很強的把辣椒粉倒成一個「愛與和平」的標誌。

Love and Peace

* * *

睡在我上鋪的是一位愛爾蘭先生,他在幫意大利女生處理她的水泡,就是所謂的「縫水泡」。把乾淨的針穿上線,戳破水泡後再穿出來,把線頭留在水泡內,據說這樣裡面的水份就會沿兩端線頭流出來,而且水泡也不會再長起來。雖然女生說一點痛感都沒有,但看出去真的太可怕,所以整個過程由Camino老手的這位先生操作。

在門口路過的台灣朋友就看見我泳裝呆坐池邊

意大利女生身上有傷口就不好進泳池,所以我自己一個羞澀的下水。一個既不會游泳的人,穿著泳裝在大門口的泳池裡站著真覺難為情,而且水溫頗低,但加壓水柱打在背上覺得好爽。突然有中文在耳邊響起「嘿,你怎麼在這裡?」原來是稍早遇過的台灣朋友沙也跟熊哥。(因兩位都台灣人,為了隱私擅自為他們安個藝名 XD) 雖然他們並沒有選擇這間旅店落腳,但兩位人好好,邀請我去跟他們一起用晚餐。始於這一夜,我的Camino又換了一種感覺。

Thursday, May 22, 2014

聖雅各之路 - (21) 狂歡

  
小妮說,「希望你不要介意,但是我非常需要獨自一個人走的時間。」所以這天算是我在Camino上第一次,只有自己一個人起走的一天。約好在22公里外的Los Arcos 碰面後,我背起背包獨自起程。

身後的不是斗篷,而是要晾的衣服
進入西班牙的葡萄酒產區,會路過一處,朝聖客只要打開水龍頭,流出來的不是水而是紅酒!(神蹟呢)其實這個wine fountain是有一家酒莊為路過的朝聖客提供免費的free flow of wine,酒莊每天都會注滿巨型酒桶,供朝聖客「喝到飽」而不收錢。經過穎的特別提醒,我非常有心理準備路過時要大喝一番。用紅酒,我狠狠的注滿300ml的水瓶;後來才知道上面有西文寫著,只准當場喝掉不准外帶,有機會去的人要乖哦。而這個神奇的地方,成為了朝聖客的聚集點,還有德國女生跟我分享她的蛋糕,配紅酒大口大口的吃喝非常痛快。

左邊是紅酒,右邊是水

300毫升裝紅酒
一大早就喝得有點矇,實在罪過。遇見兩位德國女生要求幫忙拍照,拍完照後就順勢與她們作伴,也是把一大瓶紅酒帶在身上。邊喝邊走路的我們,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遇到路上有落在地上的核桃又砸來吃,有香草又停下來聞聞、撕下半片葉子嚼嚼。終於在中午一點鐘到達另一小鎮,算一下才驚覺原來走了4小時只走了5公里!

沿途還摘人家田裡的蔬菜現吃

簡單午饍,午後一點半。如果預算要五點半到達的話,換句話說是另外的4小時要走完17km,相對於早上4小時5公里,可算樂極生悲。而且接下來一路上都是荒野地,被重重小丘圍繞,看上去就像延綿不盡的路。我們稱之為desperate landscape,絕望的地型,因為一點看不出來還有多遠才到,完完全全看不到目的地。彎彎曲曲的路,午後悶熱的空氣叫人瘋狂,我指著路旁一個坑說:好吧我們今晚就住這裡。

過份的日曬
Desperate Landscape
晚上7點才到的Los Arcos,進城以後雙腿發軟,坐下以後要用手抬起大腿才能再次走動。小妮說她嚇到了,沒想到我這麼晚到。可總算是到了,感恩。

Tuesday, May 20, 2014

聖雅各之路 - (20) 細味

與小妮同行是一件賞心樂事,一路上走走停停,不止交換的故事多,享受風景的機會也很多。

走路時,假若急著走,只能顧上看路、不得不專心注意腳下,沿途再美好的風光也無法用心細味,早晨嶄露的金黃、紫色的晚霞、浮游在蔚藍間多姿多采的雲朵,不就可惜了?其實人生不也是這樣嗎,如果只顧一味的往前衝,兩旁的風光再好,也就注意不了,該會錯過多少美好的人和事呢?

山城中遇見台灣朋友,久違的中文,感覺真好

不經意地,在路過的小鎮一隅,發現Camino上少見的東方臉孔。已知一路上韓國人居多,日本人也偶爾會碰到;與對方的視線交會,問出「Hi! Where’re you from?」一句時並無太多期待。可是這一回的答案讓我想要跑過去抱住對方尖叫出來,竟然是「Taiwan」。雖然嚴格說並非母語,但是用國語(中文)講話就已經夠親切了;回頭向小妮解釋中港台錯綜複雜的關係和糾結,真是太難三言兩語講通,反正就是「書寫文字一樣,發音不一樣;我能說能聽他們的語言,因為那才是全國官方用語」之類吧。

在水泉把水瓶注滿以後,跟這兩位與我年紀相若的一男一女朝聖客同行了好一段。但面臨一個困境:想要不冷落小妮,就想用英語溝通;但是女生不知是害羞還是我們講得太快,就沒怎麼插話。而且久違了的中文真的好有親切感,所以有時中文有時英文,我自己也很混亂。對台灣朋友錯用了英文還好,可是對小妮講錯了中文的話,就要面對小妮大惑不解的表情了。

涼風吹過,台灣朋友說再見

女生的皮膚曬傷情況不輕,所以兩位台灣朋友說要在下一個小鎮住下,而我則跟著小妮再稍為再往前走。就此分別有點可惜,不過過了沒多久就跟他們重遇了,後來還發現我跟兩位甚有淵緣,在地球的另一面差不多有共同的朋友,但這些又都是後話了。

* * *

日後會重遇右邊的這位阿姨

快要進入西班牙的葡萄產區,走著走著,只顧欣賞葡萄園的景色,或是垂涎別人家的葡萄,沒有注意黃色箭頭的指向,到發現不妥時,已經踩在田地上了。看到兩位稍有年紀的阿姨在另一邊路過,才知道真正的路應往那邊走。阿姨可能覺得年青人實在搞怪,不走正路走田地要幹嘛呢,就跟我們打趣喊幾聲。後來有跟這位阿姨再遇到,她笑我們繞了遠路,回頭過來打招呼,這些都是朝聖客間的小樂趣。可是後來有一段日子,這其中的一位阿姨,會跟小妮、我,還有兩位台灣朋友聚在一起,過了一段時間,走了一段路。連我自己都忘了,原來是在同一天第一次遇見他們(小妮除外),可真是妙極。

到達時天色已近晚,街燈都亮了
雖然走得慢,可是走的時間長,一路到Estella一共23公里,是到這天為止個人最高紀錄。到達的時候天都差不多黑了,西班牙這時候日落還很晚,要到7-8點才天黑,可想而知我們在路上多久。不過也正因為這樣,我們發現已經超前了公主;我所煩惱的事,不知不覺、不小心的獲得解決。

我跟小妮如願以償的跑去住便宜的albergue,還是一家有聘請心智遲緩的年輕人幫忙打理的。旅舍主人很好,看我們走得太累,還親手幫我們把背包拿進睡眠區。洗澡後,清爽地去吃晚餐,剛好電視上播的是鬥牛節目,小妮說那實在太殘忍,卻沒有影響我的好心情。


近乎完美的一夜。
是夜晚餐,油膩但好吃

小妮不忍看的鬥牛節目

Saturday, May 17, 2014

聖雅各之路 - (19) 第一節療程


往城外走的路

去了一趟超市補充需要物資再上路,小妮在跟我聊天,我是心不在焉有一句沒一句的在應對著;我的整副心神都集中在剛剛來的一通神秘電話之上。



* * *

我身上帶有兩支手機,一支是西班牙號碼,可以上網或作本地聯絡;另一支是香港號碼,以防家裡有急事要找我之類。香港號碼的我是如非必要都不會接,天知道在歐洲接一通國際直撥該有多貴。這支不打算接的香港手機,卻來了一通未接來電,區碼既不是香港,又不是西班牙,是在那個男人所在的地方。曾經說「刻骨銘心的愛情」卻又推翻,說那只是「隨便說說」;那個在我陷入抑鬱症深淵時執意離開,電話不接,簡訊不回的人。

雖然不一定是他,但還有誰會從那邊直撥國際電話到香港手機?我慌得很,久違的極度焦慮的感覺又攀上心頭。小妮在說什麼我好像完全聽不進去,仿佛她在講外星語而不是英語一般。我覺得這樣太對不住我這位溫柔的新朋友,就將我的整個故事向她和盤托出,包括那些我沒辦法在這邊交待的事,我已經為了我的坦白而失去太多的友誼了。

然而,小妮聽過以後並未露出一絲嫌惡或是出言批判,或說「這樣的人你還愛他幹嘛」,她只是靜靜的聽。懂得我的焦慮感,陪我坐在路邊的一塊大石頭上,停下來陪我翻查另一支手機的通訊錄,看這是以往聯絡過的號碼不是。

「就說不一定是他打來的啊。」小妮用一貫樂天的語氣說,讓我也不好說出一句,那也不代表一定不是他呢。想想看,其實這種焦慮感是沒有什麼理由的,就算是他,也沒有什麼好怕的;可是那一刻我的情緒就確實地被牽動了。到如今,接到奇怪電話還是會無比緊張和不舒服,甜美時刻、冤屈、傷害、自殺經過、相愛卻不能相守等,一一驟上心頭而不能自控。抑鬱症對我而言的其一痛苦,就是無法好好控制情緒的無力感。

* * *

在路上...
「其實我也有抑鬱症。」待我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小妮在路上對我說。

穎講過,everything happens for a good reason,這大概是我在Camino上遇過其中最神奇的一件事。難怪我說有抑鬱症時,小妮從容以對,並沒流露奇怪的眼光和神情。她能體會我的感受,因為她差不多都經歷過。甚至在我幾近無理的焦慮,要停下來翻查手機通訊錄時,她也只是靜靜的守在旁邊等我。

另有一位好友說,抑鬱症是最孤獨的病,因為不如頭痛胃痛的,沒經歷過,別人根本無法理解你的感受,無法看到你有多痛。

但是我在神奇的Camino上遇見這位懂我的好友。以致我重新學會了對人坦誠以待,然後,只算我所知的,一路上我竟遇到五、六個同病相憐的病友。怎麼,全世界的抑鬱症病人都跑去走Camino了嗎?然而藉著交換彼此的故事,人與人彼此療癒。

而這一切,從小妮身上開始。


小妮跟我坐在石階上好久,無所不談。
天南地北的聊到德奧兩國對二戰的重度歉疚,
小學生就要學會那些事「後悔」。

Thursday, May 15, 2014

聖雅各之路 - (18) 坦誠

50米後遇見UFO
這一天走的路程並不遠,從ZariquieguiPuente la Reina只有14公里,可是到達時已覺筋疲力歇。會是因為午後那熾熱耀眼得過份的太陽之故嗎?

古老的城門上有簇新的Camino Sign
公主、小妮跟我一行三個人,進了一間度假風的旅館,問一問價錢,一間房要價40歐。有點猶豫,卻不想繼續走了,職員說是最後一間,就要了吧。

前一晚跟穎用Skype聯絡,因為花費太多而被罵,那麼,朝聖客一天的花費該是多少呢?

住宿方面,如果住真正的大房多床的albergue,從SJPP開始起普遍為1012歐。一路往西走,到了Camino的中段,因為有一段景色不太美、只是一望無際的平路和小山丘,有不少人會坐車跳過,所以價格變得越來越便宜,到57歐左右,有時還有一些自由捐獻的albergue。靠近終點Santiago的最終段,人又變得多起來,價格又回升到1012歐的水平。

食物方面,午餐多是乾糧,豐儉由人,貴婦型的話可以像公主般預先買個三明治帶在身上,大概46歐;像我一樣窮酸的朝聖客可以到超市買麵包、起司(Cheese)、火腿(Jamon)或莎樂美腸(Salami)等自製三明治,這樣午餐成本會減低不少。當然要考慮的是重量,還有起司火腿等東西在這般炎熱的天氣下,不放冰廂究竟可以撐多久?但是一眾朝聖客,包括我,已經練就了鐵一般的腸胃,起司幾天不放冰廂仍能面無懼色地吃下去。那段日子我在臉書上的動態中有一句是,「We treat it all the same no matter the food is on a plate, on the table or on the floor」,引起不少Camino朋友的共鳴。

晚餐的話,Pilgrims’ menu1012歐;加上在路上喝個茶、吃個小東西花個34歐,一天下來30歐是應該夠花了,預算少的可以自行再壓縮一下。所以,別說沒錢就不能去,Camino之上人人平等。

* * *

「所以跟公主一起的花費,真的超出預算。公主說要跟我一起走完全程到Santiago,我是怕我再跟她一道走,會走不到Santiago。大概還沒走到,錢就已經花光了。」公主外出,我跟小妮在房間裡悄悄的講。然後慢慢再對小妮談到我的抑鬱症,心理輔導員教我,要量力而為,不要一味的忍耐。

在這房間裡面,我開始向小妮坦白我的心聲
第一次向Camino上的人提起這件事,小有不安,擔心對方的反應。然而小妮非常的體貼,不僅沒有流露半點厭惡或驚訝的表情,又勸我好好的向公主表達意願,不一定要分開走。

「可是跟公主表達好難,我都試過了,你慢慢就會體會到了。」

* * *

晚餐時間,本來聽說隔壁不遠處有比較便宜的晚餐供應,可是公主就堅持要吃這albergue高貴的自助晚餐,而且要求我跟小妮都陪她一起吃。當小妮表達意願不果時,我向她挑挑眉表示「你懂了啦」,她向我拋個理解的眼神,「真的好難呢」。

高貴晚餐確實好吃,蝦子鮮美

小妮努力不懈,在餐桌上仍不忘幫我跟公主表達我的意願(省點錢也是小妮的意願),說希望多去一些真正的albergue住,只睡床位、共享浴廁的那種。我就說,是啊,我朋友都罵我花錢花太兇了,而且去albergue住可以多認識其他的朝聖客。公主的回應是,「我們已經住了啊,就上次的那一天啊。」她指的是有修士在服侍的那一間,就一星期七天住了一天就已經很足夠的感覺,小妮跟我登時傻眼。

* * *

在旅館裏面,我們還遇到另一位在Orisson遇過的美國女士Joy。她說職員也跟她說只剩最後一間房了,所以她立刻付錢,40歐一個人住一間,好舒服。小妮後來的評論是,Joy跟公主一定合得來。小妮說到公主是,「She is definitely rich, you can see her clothes and her bag, all the things she uses are of expensive brands. So as Joy.」(她一定有錢,你看她的衣服跟背包,還有她用的所有東西都是很貴的品牌呀。Joy也是。)


果然,第二天早上,這兩位貴婦自然走到一塊去了。我跟小妮跟在後頭被遠遠的拋離。


北美的貴婦跟南美的貴婦,嘿

Monday, May 12, 2014

聖雅各之路 - (17) 享受

清晨的日光
這一天沐浴在清晨柔和的陽光之中,看著遠處繞在山間的薄霧,與公主一同出發。

登月之路
好像從沒有用心思考過個問題:為什麼月亮可以在白天的時候出現?(#15)當時只覺得很奇特,拍了好幾張照片,也可能是我少有起得這麼早,在滿是高樓的彈丸之地上更是難有機會盯著天空看。好奇心很快被自我感覺良好的浪漫所取代,從低角度看去,沿路往上,是否就能到達月球?是否就會看見「碧海青天夜夜心」的那一位?

巨大的風車,看到公主的背包嗎?
走著走著,到不了月宮,反而到了巨大的風車跟前。昨天看還是一小點的風車,轉眼間化成巨大的存在,人在其面前反而顯得渺少,驅使我們回頭看,原來已經走了這麼的一段。在寫這些文字時,在與Camino的朋友通訊時,甚至那過去不堪的記憶偶爾從潘朵拉盒子中跳出來攪擾時,所有的情景就像發生在昨天。然而,我又已經走過了這麼一段,and I’ve gone so far,到了今時今日,能夠看著面貌不同的風景活下去,重新投入現實生活,仿如隔世。

向四方看去有不同景緻
到達山頂,稍事休息。這裡叫Alto de Perdon,海拔800米,是Pyrenees(庇里牛斯山)後的最高點,向四方看去有不同的景緻。而且此處有一組金屬製的影子朝聖客塑像,是讓朝聖客務必停下腳步的拍照點。塑像上刻有一些西班牙文,當時公主解釋過但我不太能理解,現在得知譯作英文的話是「where the path of the wind crosses that of the stars」,恕我粗淺翻譯,大概意譯為「在此風與星的路徑交匯」。為什麼呢?現在的我能懂了,如果風勢不強的話,就不會有那些風車建於此地,所以強風路過此處;Camino的官方終點是Santiago de Compostela,而Compostela又帶有星星的意思。所以,在此,風與星星相遇了。

又或許是我錯了,詩意,又何必用太多理性費太多話去解釋呢。

where the path of the wind crosses that of the stars

野餐期間,兩位法國男士似乎對拉丁美洲與亞裔女子的組合感到有趣而撘話。不過下坡時這兩位未有跟上,或說臉紅氣喘地跟不上,小贏了一段的我有暗爽。

背包隨便放
往小鎮的路上,與小妮重遇。三個人隨便的背包放下,在一家Bar小歇。看到可愛的小貓咪跑到日本朝聖客的桌底下,蹲下來想替牠拍照,不好意思一直盯著人家的腳看,就用彆腳日語跟兩位先解釋一下「有隻小貓咪,好可愛」。大叔問我「是日本人嗎?」大概是最禮貌的客套話吧。難得有機會練習一下好久沒用的日語,正要展開對話,可惜回頭一看小妮跟公主都已準備好離開了。

* * *

小小的一座教堂

圓拱形的設計讓音色更美
隨著兩位同伴的意願,繞遠路去看了一座屬古跡的小教堂。裡面放的聖歌我會唱,忍不住唱起cantor’s melody (領唱旋律),歌聲古老的牆壁間迴盪,深怕破壞了寧靜;後來小妮說,「那一刻我很感動,一切都很美好。」養成了我後來在教堂裡偷偷亂唱的惡習。

後來小妮說她很感動
有小妮加入一起走,是非常美好的體驗。因為她說,「我需要休息很多、很長的時間。」所以渡過了很放鬆的一天。躺在青綠的草地上,享受午後溫和不刺眼的陽光,瞪著自己的大腿看,甚至在微風輕拂之下睡著了。這種享受的感覺,是否就為日後的選擇留下了伏線?

躺在草地上,瞪著自己的大腿發呆
(#15) 特地查過,原來從月圓到月缺時,月亮的位置在太陽的西邊,所以日出時月亮還在天上。還是這件事只有我不知道?

Wednesday, May 7, 2014

聖雅各之路 - (16) 大同

Zariquiegui到了
一路上不斷想,又熱又渴,好想在到埗以後大口大口的喝冰啤酒。(#13)

可惜到了albergue以後,小妮跟公主都說要先洗澡和洗衣服。其中一間浴室裡有兩個花灑頭,有獨立間隔的門,但公主堅持要我一起進去,跟她各自佔用一個花灑頭,然後把外面的門也鎖上。公主就覺得如果她在洗澡時,隔壁的要是男生在洗她就受不了。其實我覺得,已經有不透明的門擋住視線,穿好衣服才出來,而且大家都專心洗澡又有誰會偷看你。所以故事到此,已經不用我解釋為什麼要把她暱稱公主了吧。還是說,難道我背包客當久了,「害臊」二字要怎麼寫已經忘得一乾二淨?

正要把衣服拿去洗,卻聽說老伯伯在浴室滑倒。為了讓他知道背部的哪裡在流血,我輕輕的碰了他的傷口一下,告訴他「你背後在流血呢」。為他擔心了一下,誰知後來又生龍活虎,大家一起用晚餐時他還一直灌我紅酒。搞不好他以為我對他有興趣,才會出現後來的一句「I’m too old for you」,不小心被八十歲阿伯flirt到,可算是我平生最高(齡)記錄了。

* * *

就圍在室外的小圓桌邊喝冰啤酒

得償所願喝下了一大杯冰啤酒以後,小妮說想要去看鎮上的小教堂。趁天色未暗,幾個人一起去參觀了。(#14)Camino沿途的小鎮上,每一處總會有一間教堂,而且通常都會在小鎮地勢的最高點。這是否具體的表述了當地人的生活中心就是他們的信仰呢?或許今時今日已經未必如此了,但我相信,起碼在每個小鎮被建立起的初期,設計者應該是有如此心思的。看到教堂裡面的小鎮居民在為了隔天的聖禮作準備,我感到慶幸,這座小教堂還是活著的、有生命的,而沒有淪為美侖美奐的巨大裝飾品。

所幸沒有淪為巨型裝飾品

小鎮居民在為隔天的聖禮準備

* * *

背包隨便放一放便各自去做自己的事
這個名為Zariquiegui的小鎮並沒有多大,就只有這一家albergue,所以成為了各式各樣的朝聖客的集中地。我在途上首次遇上香港人,一位阿姨;說她是香港人其實並不準確,因為她已經移民加拿大二十年有多了。但是能說上久違了的廣東話,我還是非常高興的。阿姨問我借平板電腦收發電郵,我把解鎖密碼告訴她以後,把平板留下便去做自己的事情。反思這種對素昧平生的人無條件信任,真有點不可思議;但適應了在Camino上的生活,自自然然的,你就不會對旁人產生懷疑。比方說朝聖客的背包,幾乎就是家當的全部,我甚至把大部份的現金都藏在背包裡;可是每個人都是背包隨便的放一放,便跑去做自己的事情,吃喝的吃喝,洗澡的洗澡,從來沒有擔心過東西會被偷,手機也是隨便找一個插頭便放下充電。這樣是不是有像孔老先生夢想中的「大同世界」?家家戶戶連門都懶得關了。

二樓的交誼廳
晚飯以後,一整天都很吵的一堆西班牙小男生聚在二樓的交誼廳喝酒,並且嘗試把路過的我也拉住陪他們喝。我雖然嗜酒,卻不喜歡那種氣氛,婉拒推卻,他們之中卻有人追著我到樓梯邊唱「You’re so beautiful」,害我又一個寒顫。隔天聽小妮說,她穿著短褲型的內褲坐到交誼廳,遭這幫小屁孩訕笑,說什麼內褲內褲之類的。小妮的想法是,「如果我是男生別人就不會取笑我,那為什麼女生就不行?我的內褲其實沒有特別短,就像睡覺的短褲。」我覺得有這種想法的小妮有點特別、有點可愛,可是那幫小男生真的非常幼稚。後來又聽說,不少年輕的西班牙男生都會連群結黨的走Camino,為的不是別的而是泡妞,果然走上朝聖之路的目的可以非常多樣化。

路過被小屁孩追著跑的樓梯

送一張交誼廳的窗外,自認為很有感覺

#13) 有時候,在路上走得太累,會幻想要吃什麼、要喝什麼來鼓勵自己繼續往前走,有時候就哼唱著所有能記得歌詞的歌曲。


#14) 其實我覺得,教堂看得多就會看到膩看到吐。可是懂得欣賞的人,會看教堂內的設計、建築風格、屬於哪個時期等等。對我來說,教堂最引人入勝之處,莫過於它的acoustic迴聲效果,聲音經過反射後變得圓融,把瑕疵都蓋過以後就會變得很好聽。如果教堂內沒人的話,我就會偷偷的唱一曲享受迴聲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