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February 13, 2015

我和我的父親(二)

「醫生說,你們要有心理準備。」這是我一生人裡面聽過我哥講的最恐怖的一句話,本以為只會在電視劇裡面聽到。

其時我身在倫敦的格林威治,陪著一位朋友的朋友遊倫敦,自己則是working holiday maker的身份。半個地球以外的香港,父親正因「腸胃炎」住院,而我突然被告知我爸病危。

那時我還不知道,飛奔香港的直航航班,可以將我在十二小時內帶回香港的土地之上。十二小時在人生之中佔的比重很輕,卻又實在太重。在獨自返回倫敦租屋處的輕軌鐵路上,抬頭望天,訝異倫敦的天為何竟那麼的藍?我懶理旁人目光,眼淚像豆一滴滴的滑落,因為我哥說,「阿爸已經走了。」

一通電話,一句說話,很難讓我相信我爸已離世的事實。「他不是只是腸胃炎嗎?腸胃炎可以死人的嗎?」我想象不了電話的那頭,我爸躺在雪白的床單上,親屬圍繞,醫護人員說抱歉的情景。所謂的親屬,也只不過有我哥我嫂,在住院期間半次都沒有前往看望的媽媽,還有我四叔。他們一個都來不及看我爸最後一面,爸爸走的時候,身邊一個人也沒有,一個也沒有。每次想到,如果女兒在父親身邊,事情會不會就不一樣了呢?一思及此,每每崩潰。

回到租屋處,我哥再打來。據醫生講,人離世的時候,聽覺退化得最慢,哥說,「你有什麼說話跟阿爸講,就講吧。」我泣不成聲,隔著電話喊話,勉勉強強哽咽地一句,「爸爸,謝謝你,謝謝你養大我。」後來收拾爸爸寫信的草稿時,正巧他說,一生人鬱鬱不得志,最大成就便是把我和我哥拉拔長大成人。

我哥傳來一張照片,爸爸的遺容,面黃肌瘦,我有好久好久都不敢將這張照片打開來看。

把行裝急急忙忙亂收一通,打電話告知朋友要退租;即便再匆忙也趕不及什麼了,我還是很想快點與家人重聚,多位朋友盡力為我找當晚的機票,維珍航空,十一又半小時直飛香港。台灣好友的表姐,也是我在倫敦的好友趕過來租屋處看我,甫進屋便給我一個扎實的擁抱;她又把男友叫來,用車載我到希斯路機場,在我情緒崩潰時,免了我的舟車勞頓。

悲傷沒有抹殺我的知覺,我知道,我得到許多的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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